蓝色的窗户

“后来，也是这样的秋天的日子，风唰唰地吹着。桔梗花齐声说：‘印染你的手指头，再组成窗户吧！’我就采来好多桔梗花，堆在一起，用花汁印染了我的手指头。这么一来，我不再寂寞了，因为，从这扇窗户里，我什么时候都能看到妈妈。”

也忘了这事发生在哪一天，但这一定是我在小山上迷了路的故事。

我在山上玩，正要回奶奶家的山下小屋去，在熟悉的山路上用手拿着弹弓，呆呆地走，漫无边际地回想着自己以前和小伙伴们玩在一块的幸福时光。

拐了一个弯，突然，我觉得天空特别耀眼，就像是擦亮了的蓝玻璃。。。这时，地面也有些淡蓝。

“咦？”

我眨了两下眼睛。啊，那儿已不是往常见惯了的杉树林，而是一片辽阔的原野，同时，我还看见一片蓝色桔梗花的花田。

我屏住呼吸。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，怎么走错了路，到这样的地方来了呢？

“马上返回去！”我命令自己。那景色过于美丽，使我有些害怕了。

但是，那儿吹着这么凉爽的风，桔梗的花田一望无际，就这样返回去，未免太可惜了。

“就休息一小会儿吧。”

我在那里坐下来，擦着汗。

忽然，眼前一闪，有个白色的东西从我身边跑了过去。我呼地站了起来。一排桔梗花唰唰摇动，那白色的动物，像皮球滚动似的往前跑。

我确定那是只白狐狸，还像是个小孩子。我拿着弹弓在后面追。

没想到，它跑得可真快，就连在学校被称为像猴子一样灵活的我，拼命跑也没追上。

若想“叭”地给它一弹弓，那当然好，可我想尽快发现狐狸的巢，再看看那些大狐狸。但小狐狸跑到稍高的地方，猛地一下钻进了花丛，消逝了身影。

我目瞪口呆地站住身，像是看丢了白天的月亮。我被它巧妙地甩开了。

这时，身后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：“您来了！”

我吃了一惊，回头看去，那儿有个小小的商店，门品有块蓝色招牌，写着“印染。桔梗店”。招牌下面，规规矩矩地站着一个腰围着蓝色围裙的小店员。我马上明白了。

“哦，一定是刚才那小狐狸变的。”

我心里好笑：哼！我装着上当，把狐狸给捉住吧！于是，我笑着说：“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儿？”

变成店主的小狐狸眯眯一笑：“请。”

店里是泥土地房间，整齐地放着五把白桦树做的椅子，还有漂亮的桌子。

“这不是很好的商店吗？”我坐在椅子上，摘下了小帽子。

“是，托您的福。”狐狸恭恭敬敬地端来茶。“这印染店到底是染什么的？”我问。小狐狸猛地从桌上拿起我的帽子：“是，什么都能染。这样的小帽子也能染成漂亮的蓝色。”

“不像话！”我急忙从它手里拿回帽子。“我可不想戴顶蓝色的帽子！”

“是吗？那么，”小狐狸不住地打量着我的穿戴，说：“这围巾怎么样？这袜子怎么样？裤子、上衣、毛巾，都能染成漂亮的蓝色。”

我露出了厌恶的样子。这家伙，老想任意染别人的东西，这使我有些生气了。

不过，我又想，大概人和狐狸都一样吧，狐狸一定也希望得到报酬，总之，想把我当成顾客来接待吧！

我点了点头，连茶都上来了，我却什么都不染，这不太合适吧。我想：让染染手绢怎么样？这样想着，就把手插进了兜里。这时，狐狸发出异常的尖叫声：“对了，给您染手指头吧！”

“染手指头？”我发火了，“受得了吗？”

没想到，小狐狸又是眯眯一笑：“尊贵的客人，染手指头是特别了不起的事呀！”说罢，把自己的双手，伸展在我的眼前。

两只小小的白手，只有大拇指和食指染得蓝蓝的。小狐狸把两手靠在一起，用染蓝的四个手指头，组成一个菱形的窗户，然后，把窗户架在我眼上，快乐地说：“喏，请您看一看吧！”

“嗯，嗯？”我不感兴趣地往窗户里一瞧，接着，大吃一惊。

用手指头组成的小小的蓝色窗户里，能看到一蛤白色狐狸的身姿，那是一位美丽的狐狸妈妈，轻轻竖着尾巴，正一动不动地坐着。那使人感觉到，在窗户里，紧紧地嵌上了一幅狐狸的画。

“这，这究竟是……”我过于吃惊了。

小狐狸凄然地说：“这是我的妈妈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很早以前，‘嗒’地挨了一下，就再没有醒来。”

“‘嗒——’？是枪？”

“是的，是枪。”

小狐狸无力地垂下了双手，低下了头。它根本没注意已暴露了自己的身份，接着说：“尽管那样，我还是想再一次见到妈妈，再看到死去妈妈的背影，这就叫人情吧？”

我一边想着事情的可悲，一边嗯嗯地点着头。

“后来，也是这样的秋天的日子，风唰唰地吹着。桔梗花齐声说：‘印染你的手指头，再组成窗户吧！’我就采来好多桔梗花，堆在一起，用花汁印染了我的手指头。这么一来，我不再寂寞了，因为，从这扇窗户里，我什么时候都能看到妈妈。”

我十分感动，连连点头。

“我也想要这样的窗户呀！”

小狐狸露出非常高兴的样子：“那么，马上给您染吧！请把手伸在那儿。”

我把双手放在桌子上，小狐狸慢慢地、仔细地给我染手指头。一会儿，我的大拇指和食指也变成了蓝色。

“染好了，请赶紧组成窗户看看吧！”

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。组成了菱形的窗户，然后，小心翼翼地架在了眼睛上。

突然，我这小小的窗户里映出了许多孩子的身影，那都是我熟悉的面孔，其中一个是我自己。

我跳了起来，那是我从前幼儿园时友谊特深，而直到现在再没见过面的伙伴们。

“喏，染手指头，是件好事吧？”

小狐狸天真地笑了。

“啊，真是了不起！”

小狐狸说：“那，请把弹弓给我吧！我可用它防身。”

“给你吧！”我慷慨地把弹弓给了小狐狸。

“承您关照，多谢！”小狐狸连忙一鞠躬，接过弹弓。作为回报，它也送给我一些蘑菇作礼物。

“请做成今晚的汤吧！”

我向狐狸打听回家的路。狐狸告诉我，商店后面便是杉树林，下了山就到了奶奶的屋子。我向它道谢，照它所说的，转到商店后边。一看，那儿真有熟悉的杉树林。林中漏洒着闪闪的秋天的阳光，又暖又轻。

“嗯。”我舒服极了。我一向以为特别熟悉的山，居然会有这样的秘密道路，而且，有这样美丽的花田和奇妙的狐狸商店。。。我的心情变得十分舒畅。我“呜呜——”地哼着歌儿，一面走，一面又用双手组成窗户。

这一回，窗户里下着雨。细细的雾雨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。

那深处，朦胧地看见了我怀念的庭院，面对庭院，有条回廊……

我猛地想起来了，心儿扑通扑通地跳开来。我记得，我与小伙伴们曾在这儿玩捉迷藏，那真是快乐的一天。

“嘿，抓到你了！”

我甚至仿佛听见了那声音。院子里，有棵高大的树，我说不出它的名字，也在淋着雨。啊！莫不是院子里好玩，让我叫孩子们来玩？

“唉——”我叹一口气，放下双手。不知为什么，我突然特别悲哀了。孩童时期过去得太快了！那时是多么美好呀！

尽管那样，我却有了这蓝色的手指头，我要永远珍惜这手指头。我一边想着，一边在林中小道上往回走着。

不知不觉中，我已经回到了奶奶家，奶奶让我首先干的事是什么呢？

啊，我完全无意识地洗了自己的手，这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。

“不好！”当我想起来时，已经太晚了。手指头上的蓝色遇到水立刻褪掉了。洗干净了的手指头，不管怎么样地组成菱形窗户，里面都只能看到屋里的天花板。

那天晚上，我也忘记了吃狐狸送的蘑菇，只是失落地垂着头。

第二天，我想再到狐狸商店去，请它染染手指头。于是，我做了许多夹肉面包，到杉树林里去了。

但是，不论在杉树林里怎么走，仍然是杉树林。桔梗花田什么的，哪儿也没看到。

后来有好几次，我都在山中徘徊。只要有一点点似乎是狐狸的叫声，只要树林中有白影子闪动，我就竖起耳朵，一动不动地向那个方向搜索。可是，从那以后，我一次也没有遇到过狐狸。

现在回想起这个故事，我只当是一个美好而纯真美妙的动人童话……